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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哥(花子游)带的第一批学生离开微山书院后,他一直很怀念当初的那群学生,好在没过几年,已经长大成人的道长沈既白又回到了书院,跟花哥琴爹等一群昔日的恩师一起做起了教书匠。而已经长成二少的叶怿心后来也回去看过自己昔日的老师和同窗,还跟同时回去的七秀万花一起小聚了一下。

花哥跟道长在书院跟学生打交道,俨然又是当年花哥带他们这群学生时的模样,虽然不免诸多琐事鸡飞狗跳,却依旧乐在其中;七秀(沈朝云)在扬州城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舞乐坊,和万花(苏叶))一起教人跳舞习乐,俩人好的跟一个似的,倒是一起嫌弃起二少来了;花哥说起花太(苏京墨)和琴太(顾昭文),提到他俩都入朝为官了,其他人也都各自有自己的去处。唯有二少还是和以前一样,窝在杭州西湖老家,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看到大家都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二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羡慕他们,但同时又觉得那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己就这样每天平平淡淡地,偶尔帮家里照看照看商场上的生意,过得也挺好。

后来有一天,二少因为藏剑山庄的生意涉及到军中的粮饷,在一次走生意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个天策(归心),觉得跟他很投缘,就在跑洛阳的生意时经常跑去找他。但是军爷总是很忙,难得抽空才能和他聊聊天什么的,只是每次见到二少去找他还是很开心。二少见军爷每次总是因为训练和巡城之类的事情特别辛苦,又是心疼好友又是费解,劝他事情做得差不多就行了,何必这么辛苦,而且眼下是太平盛世,根本不需要他这样拼命。军爷却总是笑笑,对他说那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他就一定要做好。

日子闲闲散散地过了几年,二少的家里开始想要给二少安排亲事了,之前因为二少贪玩所以将亲事一直拖延着,然后家里说二少年龄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亲然后开始接手家业了,二少也就无奈地答应了。写请帖的时候二少想着一定要邀请自己昔日的恩师和同窗,还有自己最好的朋友军爷,还亲自跑了一趟洛阳去给军爷送请帖。

那时军爷也年近三十了,因为军爷本身就比二少大好几岁,许多军爷的战友都陆陆续续退伍返乡,成家立业去了。但是军爷却还一直留在军队里,日复一日依旧辛苦地训练、巡城,有时候甚至还要帮助捕快一起查案和捉拿犯人,也会受些伤。二少就劝他不如也退伍回老家过安稳日子去,军爷说自己的老家已经没有亲人了,当初就是因为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所以才会入伍从军的。二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又说,那你跟我去杭州吧,我给你找份差事做,你要想继续当兵,在杭州城里当个衙役,也一样能做你现在做的事情,但是比现在要好多了。军爷笑了笑说谢谢你,不过我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就算这里苦一点累一点,但我已经习惯了,而且这份差事总要有人做,我走了也还会有别人,都是一样的。二少觉得自己简直不懂军爷的脑回路,既然他走了还会有别人替代,那为何他一定要固执地守在这里。但心里明白是劝不动军爷了,就跟他说如果哪天改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自己。军爷也不忍一直拒绝他,就笑笑说好,然后答应去喝他的喜酒。

二少的婚礼办得非常热闹,过去的恩师旧友都从各地赶来贺喜,他的新婚妻子也温婉贤淑,在婚后协助他将家里一应大小事务打理得很好。二少觉得一切似乎都很圆满,只是这时候朝堂已经开始风雨飘摇,他一方面很是为旧友担心,一方面又觉得那是别人的生活,自己也不怎么好置评,只是在相聚时还会忍不住劝他们保重自己。只是他也明白,在这方面,他和所有的旧友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热忱的理想,想要飞得更高更远;唯独他,所求的只是偏安一隅,岁月静好。藏剑山庄那么大,在这颗大树底下,足够他寻得自己想要的安宁,他也能尽自己的能力去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家人,于他而言便足够了。

隔年,二少的儿子出生,他照旧邀请了亲朋旧友前来喝满月酒。只是在座的人少了琴太(顾昭文),这个正直的文官死在了朝堂改革明争暗斗的漩涡中,和他同一阵营的花太(苏京墨)也遭到严厉的打压。所有人都感觉到,朝堂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却无力挽狂澜。

没过几年,安史之乱爆发,暴乱来的太快太猛,潼关已经燃起了战,然而远在江南的杭州扬州仍旧歌舞升平,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二少想起远在洛阳的军爷,想要写信给他,提起笔来却又不知道写什么好,他心里期望好友能离开洛阳到江南来,但同时心里又清楚他不可能答应。纠结之下终究还是未写,谁知没过多久他却收到了军爷的来信。军爷在信中说自己已经随天策军主力前往潼关,让二少不必为他担心,作为军人征战沙场才是他的天职,他终于可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而二少的职责就是守护好自己的家人,他只需在后方护好自己想护的人,其他无需多想。二少隐约觉得,军爷给他写这封信,就跟留遗言差不多了,只是一直不敢正面去想,一直跟自己说军爷命硬得很,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没过多久,传来潼关失守的消息,唐军几乎全军覆没,长安顿时门户大开,皇帝匆忙之下开始逃亡。仅仅一个月,长安洛阳相继沦陷,昔日繁华的都市悉数化为焦土。无数无家可归的难民纷纷逃到江南,却大量被官兵挡在城外,只得以草根树叶充饥。二少看见难民的惨状,想起自己不知埋骨何处的挚友,悲痛之余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便时常在城中给逃难来江南的灾民们布粥赈灾,另一方面开始跟着藏剑山庄的大家主们做些后方的辅助工作,暗地里替唐军运送粮草和医药之类的物资。只是更多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相比起军爷义无反顾奔赴前线,他觉得自己是那么怯懦和渺小,这一生他大概也不会有那样的勇气。只是百姓们记住的是他叶怿心和整个叶家的善举,却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个为了山河死在前线的归心,没有他和无数个不知名的将士,他也不可能安稳地待在杭州城,做这些微不足道的善事。

十年战火纷乱,唐军终于慢慢收复了部分失地,一度几近毁灭的长安和洛阳也在焦土之上开始重建了新城。叶怿心带领妻儿老小举家迁到了洛阳,家人都很不解,一贯最追求安稳的他为何要从安宁的江南迁到并不完全太平的洛阳城,但他的一双儿女叶思昭和叶如归却都表示支持父亲的决定。

许多年后,年老的叶怿心带着孙儿缓缓走在一片祥和宁静的洛阳城街道上,看着那些年轻的站岗守卫,眼前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固执又坚持的天策军人。懵懵懂懂大半辈子,他终是明白,当初在微山书院求学时,曾经的恩师花子游当初对他说的那番话。他说你自己享福享乐,那是你的选择,旁人无法置喙什么,只是你得知道,你之所以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家境足够好到可以允许你选择,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你选择放下的那些东西,有人在替你背负着,也许是你的父母、家人、朋友,还有更多的别人。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一样。除去个人家庭,这世间还有很多东西,总得有人去背负起来,像是国家兴衰存亡,像是世间的正义公理。那些东西,你也许无法做到,但至少应当保持敬畏。

他也总是会想起当年归心对他说过的话,哪有那么多别人啊,要是都指望着别人,到最后大家都不想去做,谁来做呢?

他说,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小时候我的父母被恶霸欺凌惨死,县官却无所作为,那时我就知道这世间有太多的黑暗和不正义。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尽自己能力悄悄帮助我的人,让我在孤身一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至于饿死街头,后来我入了天策,也算吃上官粮了,我就在想,既然这世间已经有太多的不公和不正义,至少我不能让这世上的不公和不正义再多一些,我自己当年受过的苦难,至少不能由我再施加给别人。否则总是这样循环下去,还有谁会相信正义和公理,又还有谁会愿意去对别人好呢?

是啊,这世上何曾有亘古不变的现世安稳,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替你负重前行。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记得,如今的太平盛世,也是万千铁蹄踩着无数血肉白骨踏出来的通天大道。

而他们,却再也看不到了。

吾友,惟愿以这双自私凉薄之人的眼,替你所看见的今日,不会令你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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